今年与北方的缘分似乎特别多，6月16日至28日，我拐骗了清华学霸虹光，从敦煌开始，一路往东，玩到兰州，真是很棒的旅途（嗯，这是变相自夸我做的计划）。自从以前合作的那些旅游杂志的编辑慢慢都离开了媒体，我就再也懒得写游记，改用这样的省略体，姑且记录一些行程和一闪而过的念头。
6月16日，飞抵敦煌市……敦煌数字中心的孙老师请了晚饭，得书一本，无功受禄。
6月17日，一早便去鸣沙山，距离所住的敦煌山庄才一公里。经孙老师提醒，一张门票可以反复使用三天……大沙丘看起来不怎么高，攀到半途却总也到不了顶，颇有绝望的感觉……下午来到莫高窟，外观与想象中十分不同，洞窟分布在垂直岩壁上，而被修缮加固的岩壁和联通窟与窟的走廊，让人想起“外廊式”中学教学楼……参观的第一个窟开凿于西夏，讲解员打开窟门，人们走入黑暗中，光慢慢才进来的感觉十分奇特……
6月18日，榆林窟门口的河水……讲解员的个人色彩……社会经济政治与石窟壁画、塑像优劣的密切关系……锁阳城的风……
6月19日，去鸣沙山看日出，再次攀大沙丘，整个世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阳关的仿古建筑，“通关文牒”仪式感还不够……博物馆展示中，公元前的生卒年分却配有照片，似乎很古怪——游戏、影视剧对历史的视觉化，是用一部分的想象力代替所有人的想象力……玉门关，汉长城，河仓城，两千年的夯土墙，想到这些很可能会因一场暴雨而崩塌，想到它们终究敌不过自然和时间，又想起桑塔格说，“拍照就是参与另一个人（或物）的必死性、脆弱性、可变性”，意外有点伤感（大学同学WDD说，是人伤感，玉门关不伤感）。而拍照有什么用呢？能抵抗时间吗……在河仓城等日落，只有两个人和一群群蚊子，时间特别慢……
6月20日，再次到莫高窟，决定看几个特窟……在220窟壁画中看到有趣的“十六观”修行方式，按照讲解员的说法，便是“观世间美好事物”……不知道为何，158窟的涅槃像特别让我感动，但我并未有佛教信仰。记得在上海的敦煌展中也看到过复制的这个窟，但看到原件的时刻，依然很强烈（intense）……涅槃，是否也是古人对永生的追求的一种形式？“不死之死”，“不生不灭”……古人对死亡的恐惧有多强？需要通过这么多宗教来解决，而今人，我们不再恐惧了吗？或者只是刻意避而不谈……壁画中古人的时尚“很现代”，但这么说难道不是搞错了参照体系吗？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地以当下为“标准”，但是，文明，何谓先进，何谓落后？……K9669至嘉峪关……
6月21日，往七一冰川，一早从绿化站坐绿皮火车，这实际是镜铁山矿区往返嘉峪关市的火车，供矿上工作人员乘坐，不过加了一节车厢供游客坐，这种游客与“真实生活”分隔的感觉很奇特……小车站让人想起《山河故人》里的车站，虽然电影是来自生活，却感觉生活模仿了电影，其实只是因为这不是我们所了解的生活，“how the other half lives”……又经过一个多小时汽车颠簸，进冰川前还签生死状……从海拔3800米处开始爬坡，风大，耳鼓轻微疼痛……山路让我想到护戒远征队（Fellowship of the Ring）的旅途（随时随地穿越去中洲的节奏嘛）……冰川不是想象中的蓝色，而是灰白，海拔4300米的碎石坡上，巨大的冰舌好像有种远古巨兽的爪子，而它随时可能醒来……虹光发现了石头上的铁锈花……
6月22日，T6606至临泽……七彩丹霞的颜色，冰沟丹霞的造型……伪穿越路线，走过无人的河谷……只有两个人走的山路，是不是会“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坐上了最后一班出景区的观光车的最后两个座位，怎么好像都市传奇的桥段？……
6月23日，T6606至武威……送站司机在车上播Adele的《Hello》，一路英文歌伴着中国西北乡村景观，味道有点微妙……特意绕道武威，只为天梯山石窟……开得飞快的乡间长途巴士……未见石窟先见水库，湛蓝的湖水可知道文物的代价……1958年，为修建水库搬迁了天梯山石窟中的塑像和壁画，而此时国内根本没有搬迁条件，大量文物损毁，而蓄水之后却发现，水位根本不及预估的高，文物的损失完全因为一场乌龙（就不提之后某十年的破坏了）……景区几乎没有游客，走过山洞，转一个弯，唐代大佛赫然眼前，隔着一道坝与湖水相对……大佛面部也经过重修，依然颇有古韵……沿阶而下，座椅上还放着积尘的蒲团，信众还会来吗？……临走时一只灰兔跳着上了楼梯，莫非是在此修行的？……错过最后一班长途车，但搭到了私家车回武威市区……
6月24日，Z6205至张掖……一个下午逛市区，始建于西夏的大佛寺外观古朴，但我们已不能天真地相信“原件”……出大佛寺往西北，广场中央木塔一座，登到顶，铁梯极陡……俯瞰新旧交杂的城市，然而古城一定要这样发展吗？不过，自己都还不能放弃大城市的便利生活，又怎么有资格评判别人求发展的愿望？……下塔复往东，小街内始建于隋的西来寺，仅存一座原真的唐代建筑……向西再过一个街口，红顶的天主教堂，颇有乡村别墅风……边上的旧院子难道是钉子户？……往东北走到镇远楼，取道北大街，税亭街，马神庙街，走三公里回酒店，穿越当地人的市场，这种观看，已在潜意识中把“他们”当成了客体，然而……
6月25日，包车往距张掖市60多公里的马蹄寺，其实不止一寺，而是一片石窟／寺庙群……这里的岩石似乎比敦煌的砂岩更硬，分布于笔直山壁上的大小洞窟，远看让人震惊……千佛洞的垂直阶梯……三十三天石窟群浓郁的藏传佛教风格……再最高最深的洞窟中，为外公外婆燃灯一盏……半山腰没人去的胜果寺，其实藏着最美的雕梁，绕寺一周，寺后一片松林，又是另一个时空的感觉……格萨尔王殿现代“重修”的彩塑太过粗糙，缺失的，到底是时间的痕迹还是一颗心？……坚持要去13公里远的观音洞，司机一路抱怨，“从没有人去过”……依然是悬崖壁上的石窟，却是最大的惊喜……有今人居住痕迹的法师寮……石窟中壁画十分完整，不知年代，有凸起的勾线工艺，不太像出自今人之手（如果是今人所画，那便是真正的修行之人）……司机说，第一次遇到像我们这样参观得如此慢的客人，她口中的抱怨却正是对我们的赞誉（自诩不是一般游客）……D2706至西宁……
6月26日，塔尔寺还是很壮观的，度母塑像很美，不过这样成熟的景点，似乎亲至的意义就在于亲眼去看，便不想再通过相机之眼……其实旅行中也有“刺点”（Punctum），那便是让我有欲望举起相机（而不是手机）的事物……眼睛总是更偏爱“真正的”古建筑，哪怕塔尔寺中新造的建筑同样用心与精致，或许是因为时间……青海湖的蓝，日落前的大风，在湖里骑车的年轻喇嘛……藏式帐篷旅馆的篝火晚会……
6月27日，青海湖边的日出，感觉太阳“很准时”，然而这又是我们妄自尊大的意识，即便没有钟表，太阳也总在那一刻升起，时间，本就该以太阳为参照的……茶卡盐湖还是个惊喜，本以为这样热门的景点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行程之中……湖水透明，很难想象是卤水，路边全是白色结晶，舔一口，是咸的……学别人拍倒影，只可惜穿得不够鲜艳，赤脚踩进湖里，盐结晶太扎人，水也特别冷……走到路得尽头，游客不多时将人包裹的寂静，想起罗伯特·麦克法伦（Robert Macfarlane）的《古道》（The Old Way）……纯白的盐又有点像极地……D2754至兰州……
6月28日，黄河真的很黄，黄里透红……德国制的百年铁桥……正在扩张的城市，到处是工地，似有不安全感，但宗教众多似乎很融洽，白塔山上的佛教寺院，俯瞰市里一众清真寺……黄河索道倒是有趣的体验，有河的城市，都应该有过江索道……甘肃省博物馆的精彩展览，看到了来自天梯山的精品塑像……从原始文明到丝绸之路，器物都很精美，我们的审美竟会倒退至当今的地步，唉……原定MU2353回沪，逢南方一带雷暴，惊心动魄的改签，有惊无险回到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