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语:
前文再续,书接上回。专访的上半部分,咱们从展览入手,与大卫·伯耐特聊了聊其自身摄影创作上的想法。
下半部分,小编和大卫更深入地讨论了一些摄影话题——关于技术与训练、艺术与纪实、真实与美……编辑时,小编没有选择这次的展览作品,而特意从大卫过去的作品中挑选出与访谈内容相关的照片,以期让各位观者获得更直观的理解。
上期专访内容请点这里: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太近了【专访大卫·伯耐特】(上)
1969年7月,阿波罗11号承载着第一批登陆月球的宇航员升空,数以百万计的人们前来观看。这是大卫·伯耐特的早期报道作品,也是他的第一组彩色摄影作品。《阿波罗11号登月》之一
从1969年的 “阿波罗11号登月”到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几十年过去了,您觉得报道摄影有什么变化吗?
现在这个时代,数码相机和手机技术高速更新,人们拍的照片不仅画质好,而且更精确、快速、易于传播。但是,所有这些都是摄影工具上的改进,对摄影师技能的长进并没有多少帮助。手机的存在使新闻事件传播得很快,这导致报道摄影重点的变化——以至于现在很多人认为谁是摄影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件发生时谁在现场。
我想没有发生变化的就是真正的摄影师,他们仍然希望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观察事件,并用自己的方式来阐述故事。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没有摄影师的存在,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事件发生。当人们拍了一张照片,但背后并没有事件作为支撑的时候,这就变成了艺术摄影。
我从来不把自己看成艺术家,我仅仅是一个记录世界的摄影师。一个纪实摄影师能拍出艺术的照片吗?可以,但他们所拍摄照片依然是记录世界的一种表现。纪实摄影师很少能像艺术摄影师那样对周边环境进行预想,他们仅仅是与身边事物互动。
《阿波罗11号登月》之一
《阿波罗11号登月》之一
如您所说,现在的新闻现场有越来越多普通人会拿出手机拍照并发布,您如何看待这些“市民摄影师”?
我不认为“市民摄影师”是值得依赖的。
十年后回看,我们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历史。这个社会需要受到良好训练的摄影师或记者,正是他们记录下了生活,同时也记录下历史。现在的摄影师甚至比历史上任何时刻都重要,比如发生在社交媒体上的事件或者政党的左翼和右翼,谁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或者应该相信哪一边呢?
用历史的眼光看,我们不能仰仗“市民摄影师”拍摄的手机照片,而必须依靠带有观点的摄影师和记者来带领我们发掘故事的真相,并指明未来。
多年前来中国参加活动时,您建议大家用胶带封住相机背后的屏幕,然后去拍伟大的照片。为什么这么说?
在摄影最初被发明的150年里,始终没有液晶屏来显示画面。当然,看到液晶屏的画面会带来很多便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它能让你变成一个好的摄影师。
真正的成长来自于按下快门这个动作,它能教会你如何看事物、如何取景,以及一切作为摄影师需要学会的技能。我知道让一个摄影师在习惯看液晶屏之后,突然将其禁止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对我们老一代摄影师来说,过去40年中我们都是在看不到照片样子的情况下工作的。
你必须要建立一种自信,那就是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拍到好照片。因此,这种不看液晶屏的训练有可能帮你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摄影师,我建议大家至少每周训练一次。
诺曼底登陆70周年纪念日,数百名伞兵在圣埃格利斯跳伞,向当年的登陆伞兵部队致敬。《诺曼底登陆纪念日》之一
两个老兵在诺曼底登陆70周年纪念日上拥抱对方。《诺曼底登陆纪念日》之一
一个小队的荷兰士兵重现当年的诺曼底登陆,奥马哈海滩,诺曼底登陆60周年。《诺曼底登陆纪念日》之一
您和普雷基都在采访中强调过照片中的“诗意”很重要,怎样理解这个词?
照片中的“诗意”是说,在一张好照片中总有一些比表面内容更高层次的东西。它可能是一种文学化的视觉表达,而不仅仅是对现实的记录。
好的照片会拉近观者的距离,让其产生情绪变化,他们会想要了解更多,而这就是摄影的力量。摄影不受文字的束缚,因此在世界范围内,不同国家的人都会对类似的情景产生共鸣。好照片会像有万有引力一样把观众吸引过来,让其驻足观看。这样的一幅好照片,观众可能会盯着它看上几个小时。
在我看来,您是用艺术化的表现方法拍摄体育新闻,不知您是否赞同?
这样的讨论总会回到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你是在拍摄一张艺术作品吗?我只是希望我的照片能同时具备简单性和复杂性,这会让观者看到更多东西。
那塔莉·考芙琳,奥运会金牌得主
一个跳水运动员浮上水面,2012年伦敦奥运会
一个美国4x400米接力选手在等待接力棒,2012年伦敦奥运会
您觉得艺术化的表现方法能不能使用在严肃的纪实摄影中?会不会有美化苦难的倾向?
去年(2015年)的摄影作品有很大一部分是表现欧洲难民潮的,有时候大家也会有争议——是不是过于美丽了?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照片确实让人震撼!这又回到我刚刚说的,一个摄影师竭尽所能希望做到的,就是让观众放慢脚步,仔细观看照片的内容。因为你会希望自己完成一个故事,并让大家彻底理解其中的内容。
去年,瑞典摄影师马格纳斯·温曼(Magnus Wennman)拍了一组非常震撼的难民专题作品,名字很简单,叫《孩子们在哪儿入睡》。他跟踪拍摄叙利亚难民儿童睡觉的地方,照片非常有冲击力。我听到过有人这样评价,说照片的形式过于美化了孩子的生活,但实际上更为重要的是让人们愿意来看照片,并了解背后的故事。
一张好的照片必须要让观众沉浸其中。
Lamar,5岁。原本的家在巴格达,如今她躺在一条毛毯上,在塞尔维亚的霍尔果斯附近的树林里睡着了。她和家人外出购买食材时,一个炸弹袭击了她家。她和家人被迫离家后,乘着一艘小橡皮艇两次打算穿过大海到匈牙利,最终成功在匈牙利边界附近登陆。《孩子们在哪儿入睡》之一,马格纳斯·温曼摄
Fatima,9岁。Fatima是少数几个能到瑞典的幸运儿之一。但是,她逃离家乡时看到的一系列战争的暴行像厉鬼一样一直缠着她。从叙利亚的伊德利卜逃出后,有两年她都和家族的人待在黎巴嫩的一个难民营里,后来他们上了一艘超载的船来到这里。一路上,她看见她的妈妈生下一个孩子,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他丢出了船。《孩子们在哪儿入睡》之一,马格纳斯·温曼摄
Karim,17岁。晚上只能睡在雅典的奥莫尼亚广场。他身无分文,仅有的钱都用来去往希腊的船票。他可以借到电话打给回了叙利亚的妈妈,但他不敢这么做,不敢告诉家人他现在情况有多糟心。他说:“我现在只希望两件事:可以重新睡到床上,和抱抱年幼的妹妹。”《孩子们在哪儿入睡》之一,马格纳斯·温曼摄
您对自己最满意的一组报道摄影作品是什么?
我想最直接的答案就是下一次拍摄的作品。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总对其饱含期待,希望下一次能更好。我在这一行已经干了差不多50年了,目前还能保持活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下一个项目所报有的好奇心和激情。
有没有哪位摄影师对您影响巨大?
我的精神导师是法国摄影家雷蒙·德帕顿(Raymond Depardon)。我和他相识在越南和印度, 20世纪70年代开始共同为伽马图片社工作,在这之后他去了马格南图片社,而我创立了自己的图片社。我从他身上学到的是,永远保持不知疲倦的好奇心。他拍照片,同时也拍电影,从来没有缺乏激情。他同时还出版过20多本摄影书,他是我真正的偶像,让我学会为自己的作品全情投入。
水面上倒影着远处的华盛顿纪念碑。《美国国家广场》之一
在林肯纪念堂的台阶上做运动,旁边是波拖马可河。《美国国家广场》之一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华盛顿纪念碑的影子横穿道路。《美国国家广场》之一
您对中国摄影或摄影师有什么了解?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有成百上千的优秀的中国摄影师,我还不认识他们。
我第一次来中国是1978年,在广州停留了几天,然后去了香港。1988年我和普雷基来北京参加国际新闻摄影周,在天安门广场边上的中国历史博物馆举办了三个大型摄影展以及相关交流活动。(小编:1988年北京国际新闻摄影周在当时引起了巨大轰动,每天参观人数过万。这是中国第一次直接面对世界上最好的新闻纪实摄影师及其作品,活动影响了一大批中国的优秀新闻摄影师和媒体编辑,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今天中国新闻摄影领域的中流砥柱。)
我并没有在中国停留过很长时间,但我知道中国日新月异的变化,无论对于纪实摄影师还是艺术摄影师,这里都有非常多、非常好的拍摄题材。
国家体育场,中国北京,2008
美国第一夫妇共同分享圣代冰激凌,爱荷华州,2012
结束这次中国之行后,您有什么拍摄计划吗?
你知道,美国是一直遵循民主政策的,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现在的政治结局竟然变成了希拉里和特朗普。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这次行程结束之后,回到美国我就打算拍摄这个主题。尤其到11月份竞选结果公布的时刻,将会有太多可拍的内容了。
2022年,你会来报道北京冬奥会吗?
哈哈,只要到时候能走得动路,我一定会来的。
大卫·伯耐特与映画廊的虎妞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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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原创作品|图片除标注外均为大卫·伯耐特作品
采访、编辑:马小呆 翻译:蔡元卿|2016年10月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影摄自留地”(yingsheziliudi)